邓颖超在回忆长征的时候,曾多次对秘书赵炜说:
“我和恩来都是幸存者,没有想到会活到今天。我们幸存下来了,要完成牺牲同志的未竟事业就得拼命地工作,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”
邓颖超认为自己和周恩来都是长征的幸存者,这并非夸大。周恩来在长征途中积劳成疾,患上了阿米巴肝脓肿,这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疾病。
而邓颖超在长征之前就有严重的肺病,又在过草地的时候掉进了沼泽中发了高烧,没有粮食、没有好的医疗条件,甚至都没有退烧针,当时去看望过邓颖超的蔡畅等人,看到邓颖超“三分像活人,七分像死人”,以为邓颖超没救了……
年,随着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,中央红*于10月开始实行战略大转移,10月10日,中央红*第一、第三、第五、第八、第九*团及中央、*委直属队共八万六千余人从江西瑞金出发开始转移。
这是长征中行程最长的一支队伍,也就是我们熟知的两万五千里,周恩来和邓颖超也是走的这条线,但是两人并不在一起,因为邓颖超是在干部休养连里。
邓颖超从小体质就不是很好,曾经患过肺结核,后来经过治疗,病情慢慢得到了控制,再加上邓颖超的母亲杨振德懂中医,对她的身体多有调理,因此身体好的很快。
到了年,邓颖超到中央苏区工作,苏区的工作条件很艰苦,营养无法保证,再加上工作劳累,邓颖超的肺结核复发。
这一次的复发很严重,因为苏区的医疗条件跟不上,缺少合适的药物治疗,导致邓颖超的病情日益加重,以至于出现了咳血的情况。
也因此,在长征开始之前,邓颖超就向组织上请求留在苏区,原因之一就是为了留在苏区养病,她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她跟着大部队长征,即便真的跟着走了,那在长征的路上必然会给同志们带来很大的麻烦,长征本就艰难,她不愿意给大家增加负担,让大家分心来照顾她。
这另一个原因呢,就是继续留在苏区工作,苏区的同志们并不是都要参加长征,有人转移,就有人留下来,不管是去还是留,处境都很艰难,而邓颖超希望继续留在苏区工作。
但是关于谁参加长征,谁留在苏区继续工作是经过开会决定的,并不是由哪一个人说了算的,邓颖超参加长征是组织决定的,考虑到她的病情,留在苏区的结局很可能比跟着长征还要糟糕。
既然组织做了决定,邓颖超就跟着参加了长征,当时参加长征的红一方面*的红*女战士不过三十人左右,邓颖超就是其中的一员,她和怀孕的贺子珍、廖似光以及年过半百的徐特立、董必武、谢觉哉等人都在干部休养连中,他们多数需要用担架抬着参加长征。
其中邓颖超在干部休养连中任*总支委员,休养连给她配了一副担架、一匹马。周恩来为了邓颖超的安全特意将自己的一个警卫员留给了邓颖超,夫妻俩人在长征路上离得很远,平时是没有时间见面的。
周恩来是中央主要*事领导人之一,而邓颖超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不掉队,争取不给大家添麻烦,还要开展工作。
这是非常艰难的,要知道长征是很艰难的,是人类的一项壮举,伟大而悲壮,红*战士在长征途中遇到的不仅仅是恶劣的自然环境,那皑皑白雪、茫茫草地、一座座高山、一条条河流、泥泞沼泽、滂沱大雨等等,都是长征中的平常物。
如果仅仅是面对这些,长征也就谈不上多么艰苦了,实际上,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之外,还有饥饿与战争,红*战士经常处于食不果腹的境地,而且前有堵截,后有追兵,流血与死亡如影随形。
单一的困境从来不会真的难倒红*,但多种困境集合在一起,那就需要顽强的意志力,在这样的环境下,邓颖超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保证自己不掉队。
这其实是很难的,刚从江西出发不久,邓颖超就掉队了,邓颖超当时在担架上,因为发着低烧还有咳血,两名担架员和警卫员不敢走得太快,这不,一转眼就掉了队。
要知道长征期间掉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,跟不上部队事小,遭到国民*的追击事大。当时担架员和警卫员很慌张,害怕让邓颖超遇到什么危险。
躺在担架上的邓颖超也感觉到了几人的紧张,很多事情越慌越乱,邓颖超镇定地说:“沉住气,别惊慌,队伍走得不远,咱们能赶得上,无论如何要坚决追上咱们的队伍。”
邓颖超的话成功地安抚了几人,很快,几人就抬着邓颖超赶上了前面的部队,这也算是有惊无险。
还有一次,休养连遭到了重创,那是在年的三四月份,侯*带领休养通过贵州的五里牌,这里有层层梯田,也有陡峭的山岭,其间有一条小路盘旋而上,大家通过这条小路要翻过前面的大山,去山的另一边留宿一晚。
傍晚时分,大家已然快到山顶了,因为实在是太累,就准备在山坡上休息一会,这个时候,太阳已经下了山,按照大家的想法,国民*的搜寻也就告一段落了,所以大家并没有太过紧张,而是就地解除伪装休息。
邓颖超也在警卫员的搀扶下从担架上下来,到前面的小树林中去散步,就在大家都没有什么防备的时候,突然传来了巨大的轰隆声,原来是一架敌机突然从山峰里钻了出来,踩着树梢飞行,向休养连的同志飞了过来。
邓颖超很快就反应过来,她大声喊道:“同志们,快隐蔽。”然后和警卫员匍匐在树林里,大家也都赶紧行动,纷纷做了伪装躲避了起来。
只不过到底还是晚了,敌机很快就到了眼前,机枪射击和炸弹轮番上阵,等硝烟过后,休养连损失惨重,有十多位同志伤亡,邓颖超爬起来和大家一起寻找伤员,并协助医生抢救包扎伤员。经过一番收拾之后,休养连少了不少人。
不久前做了截肢的红三*团12团*委钟赤兵原本身边有警卫员和担架员,但敌人的这次袭击,警卫员和一名担架员都牺牲了,而他自己是不可能行走的,毕竟整个右腿几乎全没了。
钟赤兵很着急,他当初受伤被三次截肢的时候就不肯留在老百姓家中养伤,他曾对彭德怀说:“*团长,就是爬,我也要跟上部队。无论如何,我不离开红*。”
彭德怀专门为他安排了担架,后来毛泽东又将他安排到了休养连。如今,担架员没了一个,而在长征途中,担架员本来就少,他如何能不着急,邓颖超知道这件事后,就让自己的一名担架员去抬钟赤兵,而邓颖超决定和大家一起骑马。
这是她长久以来的一个愿望,那就是和所有的红*女战士一样,在长征途中一起骑马前行。
说起来也是幸运,刚开始长征的时候,邓颖超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,毕竟都已经咳血了,但没想到参加长征几个月,邓颖超的病好了不少,这可能和一直呼吸新鲜空有关系。
所以后来邓颖超感觉能走了,就不肯再躺在担架上了,她不希望处处麻烦别人,她希望自己也能做些工作,即便是拖着病体,她也曾给被俘的国民*做演讲,在修养连里,她靠着自己的镇定和沉着让大家脱离危险。
有一次,前面的休养连和后面的警卫营隔着很远的距离,休养连遭遇了敌人的攻击,邓颖超赶紧对大家说:“大家把警卫员交给连长,集中起来狙击敌人。”
邓颖超将自己的警卫员交给了连长侯*,她的举动提醒了大家,大家纷纷将警卫员交给了侯*,倒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,至少撑到了后面的警卫营赶上来。
侯*指挥着警卫员们和警卫营一起抗击敌人,休养连的指导员李坚真护送伤病员进入大山沟休息,这次遇敌因为反应及时、指挥得当,休养连并没有什么损失,所有人员一个都没少。
侯*知道这其中邓颖超起了很大的作用,所以她很感激邓颖超,对她说:“小超大姐,多亏你果断建议,把警卫员集中起来,挡住了敌人,不然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邓颖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,说:“我也是个红*战士,紧急时要保证战斗胜利。”
她虽然重病在身,但决不允许自己松懈下来,她希望自己能和大家一起战斗,所以只要病情不是特别严重,实在走不了,她都会骑马,有时候一骑就是一整天,等停下来的时候,两条腿都走不动了。
在过泸定桥的时候,邓颖超等人不肯躺在担架上,几乎是跪在桥板上爬到对面的,当然,这还不是最艰难的,后来的邓颖超差点就走不出草地了。
应该说是邓颖超和周恩来都差点走不出来。
周恩来在长征的最初并没有生病,他是累出来的病,那是年下半年的事情了。年6月26日,中共中央在两河口召开了*治局扩大会议,就红一方面*和红四方面*会师之后的去向做了部署。
会上决定红*继续北上,去创建川陕甘根据地。会后不久,周恩来就积劳成疾,刚开始并不严重,他硬撑着和大部队继续前行,翻越雪山,到了七月底,他们到达了毛儿盖。
红*在毛儿盖的生活非常艰苦,出现了严重缺粮的情况,没有粮食吃,没有油、盐,甚至没有水喝,实在忍不住了,大家不得不去割地里未成熟的青稞麦,在地里插上木牌子,上面写着割麦的数目,请主人拿着牌子向后面的部队要钱,或者留下来将来再算账。
青稞麦没有成熟,如果吃一点点,确实有甜甜的感觉,但尝个鲜还可以,真要拿来填饱肚子就很难了,因为没有成熟,所以不能磨成面粉,制成炒面,只能去壳炒熟,饿的时候就吃几把。
这样的青稞麦能不能填饱肚子就不说了,关键是吃多了容易肚子胀,不好消化,很容易引起胃病。
这样的生活条件对于本就生病了的周恩来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,他坚持着开完了沙窝会议就病倒了。
这次病来的气势汹汹,体温由38度升到了40度,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,问题是高烧还伴随着多种病症:腹泻不断、便中带脓血和黏液、全身发*、神志不清,甚至出现了昏迷不醒的情况。
周恩来病倒的时候,随*医生以为他所患的是当时很多红*战士都出现过的疟疾,并对症下药,但后来发现,周恩来的病情远比疟疾要严重的多,因此,中央又将王斌和李治两位医生请来为周恩来诊治,其中王斌是随*为王稼祥治病的。
经过两人的诊治,发现周恩来患的是肝炎,而且已经变成了很严重的阿米巴肝脓肿,如果脓排不出来,这一关是很危险的。这本就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疾病,尤其是在长征途中这种医疗条件下,能侥幸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。
而这种病最首要的就是排脓,医院里,排脓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,但是长征途中是没有这样的医疗条件的,消*就完全做不到,无法消*,穿刺抽脓或者开刀什么的,都不可能。
但不排脓,如果脓肿破裂到了胸腔或者腹腔,得了化脓性胸膜炎或者腹膜炎,那就真的会有生命危险了。
因此首要任务就是尽量压制脓肿,医生每天给周恩来注射一两支依米丁注射液,另外就是让卫士到60里以外的高山上取来冰块,然后施以冷敷,终于在三天后,排出了半盆脓,周恩来这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。
醒来后的周恩来才发现在身边,这让他比较意外,要知道邓颖超一直是在休养连的,他们之间离得很远,平时碰不得面,所以他问:“小超,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实际上,邓颖超已经来了好几天了,周恩来被诊断出阿米巴肝脓肿后,中央就将在休养连里的邓颖超请到了周恩来的身边,一来照顾病重的周恩来,二来也能自己休养。
周恩来躺在一个木板上昏迷不醒,邓颖超就在身边照顾他,没事的时候,邓颖超将周恩来脱下来的灰色毛背心拿来翻看,这一翻看不要紧,竟然捉到了一百七十余个虱子,她两只挤虱子的手都被血染红了。
现在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虱子这种小动物,也没有见过它,其实上个世纪甚至本世纪初,虱子是有很多的,它们最喜欢待在人的头上和衣服里。当然头上的是头上的,衣服上的是衣服上,衣服上的虱子主要藏在衣服的夹缝里,咬的人浑身刺痒。
一般很少洗头发、洗衣服和洗澡的人容易招虱子。
周恩来这一件衣服居然藏了这么多虱子,由此可见当时长征的条件多么艰苦。邓颖超很心疼周恩来,但这就是当时的现状,她也不能改变什么,只能多照顾照顾周恩来。
周恩来的脓虽然排出来了,但并没有治好,只能说病情得到了控制,但高烧还时不时发生,身体极度虚弱,因此邓颖超一直在周恩来身边照顾着,但大家不可能一直停在毛儿盖,还要继续前行,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是过草地。
8月21日,红*开始过草地,当时周恩来依旧无法行走,彭德怀决定将周恩来抬着走出草地,彭德怀让红三*团的参谋长萧劲光负责组织担架队,他从迫击炮连抽人组成担架队,陈赓任担架队队长,与杨立三等人抬担架。
而邓颖超则骑马跟随周恩来一起前行,只不过过草地的第一天,天降大雨,电闪雷鸣,邓颖超的马受了惊,慌不择路,离开了队伍之后一下子掉进了一个沼泽地里,她从马上掉下来,双腿陷阱沼泽里。
沼泽地最忌讳挣扎,越挣扎陷得越深,马掉进沼泽里不久就没了动静,邓颖超心里很害怕,但她知道不能慌张,她试着呼喊,但前面的部队已经过去,后面的部队还没有来到,她的呼喊完全没有回应。
但她毕竟是一名成熟的革命者,遇事冷静、遇危不乱,她小心翼翼的立在沼泽地里,顶着大雨,静静地等待着后面部队的到来。
终于,就在邓颖超快坚持不住的时候,后面的部队发现了邓颖超,将她从泥淖里拉了出来,邓颖超是全凭一口气硬撑着没有倒在泥淖里的。等她被拉出来后,全身都已经湿透,这一下子让她原本就患病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。
第二天开始,邓颖超就发起了高烧,还拉肚子,病情很严重,需要及时退烧。原本医生都是准备了退烧针的,但是因为之前周恩来高烧数日,到邓颖超高烧的时候,退烧针只剩下了一针。
这让医生很为难,无论是周恩来还是邓颖超,病情都很严重,退烧都是关键,但退烧针就剩下了那么一针,究竟先给谁安排呢?
邓颖超并没有让医生为难太久,她自然也知道周恩来的病,事实上她一直